漭滉似乎颇为同情,委婉地道:“这个嘛。你知道商恪这家伙,其实是李桓岭的一把剑吧?……如今对你而言,这天下只有一把阙剑,没有你认识的那个叫商恪的剑客了。”
江宜的身形晃了两晃,勉强撑住自己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江宜回答。尽管以漭滉看来,那语气里已经有了油尽灯枯的零落之相。
江宜撑着拐杖走了。
疏勒戈壁的雨忽然变得鲜明,万里无云,日辉照落在荒原,上下皆是一片粲然金碧,在那之中溅出无数深色的水痕,丝丝缕缕的霜风在嶙峋怪石间逡巡,发出幽然的呜咽,好似沙漠中沉睡百年的亡灵醒来,重新踏上归途。
江宜听着那声音,回过头去。胡桐树已远得只剩下一道狭长的剪影。一股气息在那树下诞生,升长,又消泯,似乎融入了远天无穷无尽的金色日辉里——那两个士兵的魂魄消散了。
魂者天之Jing也,魄者地之气,短暂的数十年相伴后,又将各行其道。人生的最后,是与自己的离别。
地毂已经觉醒,万物都将回到各自的轨迹上。一场巨大的离别正在天地间发生,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江宜。
风霜雨三师不知是否已离去,还是会暗中跟着自己,江宜并不在乎。他已无力再掩盖自己的行踪,从今天起还会有别的人、神与仙找上门来,但那其中不会有他想见的。
捞尸人
商恪已经抛弃了他,在凡间的朋友与天上的主君之间,祂选择了后者,毕竟那是祂的孤舟一系,是祂生命的牵丝。
其实何劳雨师告诉,江宜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。商恪是李桓岭的剑,得道八百年手上不曾沾染过一条人命,于情于理祂都不能容忍江宜动摇李氏的江山。
山Yin里江宜远行的背影摇摇欲坠,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,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仍然支撑着他。
他走了很远,但这点距离对屏翳而言不过在极目之间。
“他要去哪儿?”屏翳费解,“他已经完成了使命,此时最要紧的,是随你回霖宫,看看有没有办法治好身体,再活个百八十年。也好完成修行,将来你我渡他成仙,也算全了他的功德。”
“我不懂,”青女面容慈悲,盘坐于树梢,静看秽气覆盖大地,随着妖川的沸腾而卷起风云,“凡人的心都很深,因此从中诞生了秽业。江宜本是应运而生,据我所知,他自己的心意亦是如此,历经辛苦心愿得偿,本应该感到圆满。可是,他却似乎并无触动。我当真不懂……难道他的心愿,并非是为人间祓除污秽?”
漭滉听着两个同伴的困惑,只觉得忍俊不禁。屏翳在人间唱戏,青女亦守着东郡道院度过了百岁光Yin,可祂二位终究没有修出一颗人心来。诸天正神为无欲无求的清净之气所化,怎么能懂得人的所思所想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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